周平的陈述像是纤细的丝，将一个个破碎的线索片段紧密地串联了起来。
容契太清楚对周平来说，调查这件事有多么困难了。
他想起自己看到过的那些来历不明又不能多问的尸体，那里面或许差一点就有周平。
他又想起周平手上的茧、眼角的纹、发间的雪。
那些岁月磋磨留下的伤痕，都埋藏在这些寻常而不起眼的标志里，融化在他日复一日寻常的、无可奈何的微笑里，并且很可能就这样永远默默无闻，在半烫的温水里被焖熟、被杀死，平淡到永远不为外人察觉。
最好的结果是他认命地活到两鬓斑白，跟邻居小孩提起经历过的腥风血雨，被毫不在意地定义为老男人在酒桌上随口吹的一个不着边际的牛。
他、周平、李月半，甚至已经有点遥远的宋彦，以及那些更加遥远而陌生，以至于他几乎忘记的名字。
他们表面上各有各的人生境遇，可实际都只是这张权势巨网下朝不虑夕的蚍蜉。
悔恨、怨愤、心痛。
这些尴尬的情绪很久没有如此沉重地打在容契心上了。那些家庭对他的亏欠、对周平的亏欠、甚至他和周平对李月半的亏欠，全都乱成一团，再也理不清。
“那如果。”容契闭上了眼睛，有些不确定地轻轻抚摸着周平的背，一时又有些落寞：“如果我帮了你呢。”
“什么？”周平没有反应过来，他怔怔地看着容契，一瞬不瞬地想从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挖掘出信息来，却只看见某种过分的平静。
“如果我帮了你，你打算怎么办。”他说着，眼睛低垂着飘向一边：“感谢我，给我发个勋章，然后……跟宋彦一样，是吗。”
他似问非问，后面的话哽在了喉头，终于是没再说出什么来。
谁知周平似乎一下子来了脾气，他攥着容契的胳膊猛然用力，似乎要将埋藏心中许久的话一口气都发泄出来：“容契，你听好。”
“我隐忍并不是因为我想要这样。”
“我忽然在你的生命里现身，也不是因为我需要利用你。”
“我爱你，在你还不知道我是谁的时候，就独自爱你。”
“这些年我关注着你，精确到每分每秒地想你。”
“但如果在酒吧里放浪形骸能让你快乐，那我就没理由用所谓的‘为你好’去阻止你。”
“如果宋彦能给你想要的幸福，我也永远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也没有资格对你指点、说教。”
“你我都是不愿意被这些所束缚的人。所以我爱你。”
“所以如果我像那个男人一样，仅仅因为自私的喜欢，就不顾现实情况地出现在你面前，仅仅带给你短暂的欢愉，然后把你拽回原本已经逃离的漩涡，那还凭什么说爱你？”
“我过去不肯告诉你李月半的事，是因为我不想你再花心思去想这些伤心的过往，这些纷纷扰扰的事情只是事情本身，对我和你的情感没有丝毫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