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着云苔,“嫉妒一个比你出色得多的多的人,有意思么,反正你这辈子也超越不过她。还有你——”他指着半死不活的花过林,“求而不得恼羞成怒?这姿态真是——难看至极。”

    “所以,你们要不要开诚布公地来讲一讲,当年,是怎么密谋设计害死小陆先生的?”最后,苏执琅两手叠架在剑柄上,向前探了探身,问道。

    这句话无疑是惊天霹雳,花棹觉得天地间倏忽间开始静止,黑卫依旧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纹丝未动,雪粒子滴落在脸上的速度也开始变慢,所有的人的脸也逐渐变得模糊。

    小陆先生是被云苔和花过林害死的?

    花棹已然听不见花羡的辩驳,也听不见云苔的尖叫与嘶哑地否认,所有的声音乱哄哄的,杂乱无声地,仿佛如同潮水般退去。

    她的脸上都是水,一时之间看不清楚这个自己叫了八年的父亲的脸,时间好似变得无限漫长,她踱步到花过林面前,花过林身形高大,此时跪着在地上之时却与此时稚童般高矮的花棹目光齐平。

    哪怕花过林亲口承认当年从行尸令里救她带回家,是为了以后的复仇,然而八年的朝夕相处,偶尔的父爱,谆谆教诲的学业,一步步指导的剑术招式,哪怕遮掩在冷言冷语之下,总有些东西不是假的。

    然而现实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她,无论她是否相信那些曾经温馨的表皮,只要稍稍一戳,便是发臭的,流脓的,病变的汁液流淌。

    她的目光茫然,像是迷了一层厚厚的雾,脸上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雪粒化成的雨水,声音平稳中带着轻颤:“所以,这是真的吗?”

    花过林没有回答,干涸脱皮的嘴唇微微张了张,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和赵濯合作图谋乌夷族复国大计是你决定的,对吧?”花棹目光注视花过林。

    花过林空洞地看着花棹,痛苦地点了点。

    “当年,小陆先生在劝阻你无效之后,辅佐赵濯,也是你的计划之一,对吗?”

    花过林神色麻木,仿佛在回忆那个在记忆中几缕旧人的影子,仍旧点了点头。

    “但是计划失败了,赵濯登基之后想要清洗乌夷族,小陆先生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救你们,是吗?”

    “是!”花过林低下头,声音含糊不清,夹杂着悔恨与愧疚。

    “那个时候,小陆先生的才名已经凭着赵濯的胜利夺取帝位而名震天下,而让她的名字显赫于天下,当初也是您的意思吗?这样,她从暗中的谋士变成了明面上的帝师,帮你们挡下与虎谋皮,败走逃亡的真相吗?”花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声音艰涩无比,“我虽然从未见过她,可是我知道她那么聪明,却依旧答应您,是多么信任您啊。那么,为什么,为什么您要这么对待一个自己爱慕的女子呢?”

    花过林双目紧闭,泪水簌簌留下,似呜咽,似呢喃。

    ——“因为,阿昙,她开始有了异心。”

    花棹不解地看着面容憔悴的花过林。

    “不管你信不信,如果她真的一心为乌夷,为什么要谏言赵濯兴办民间学堂,因人制宜,甚至让女人进学堂,改良科举制度;大兴水利,建筑堤坝,解决黄河水患;研制兵器,培养工部人才。她做的每一步,都是在原本是我们的故乡的土地上强壮晋国!”花过林目光仅仅盯着花棹,不知道是在说服当初的自己还是如今的自己,“她做的一切和我们背道而驰!我们要的是毁灭,当赵濯撕毁当初的合约时,我们决定彻底地从里到外瓦解晋国,而她却要选择拯救!”

    花棹脸色煞白,泼天的冷意从头顶浇灌而下,她脚步趔趄了一下,使得身形也摇摇欲坠,便感觉有什么从喉咙里带着腥甜来,许久,她抬起头来,带着惨淡的笑意,“你没问过她为什么吗?”

    花过林恍惚地看着花棹,仿佛透过那双清澈见底的双眸在看另一个巧笑嫣然的女子,愣了愣,目光呆滞而迟缓:“问过的。”

    怎么没问过,但是得到的答案却是彻底的割袍断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