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过后,他才用极为沉缓的语气道:“……我一直,在尽力补偿他。”

    颜扉不是一个好男人、好丈夫、好父亲。在他个人的字典里,不存在与“责任”相关的任何字眼。即使面对颜煦安全感的缺失、每一次意外和受伤、乃至逐渐远离的脚步……颜扉却似毫无知觉,从头到尾做着错误的判断,然后以另外一种更离谱的方式弥补这样的缺憾。

    他不懂如何去关爱自己的孩子,所以只会把自认为“最好的”、“最珍贵的”,一股脑地往颜煦手里塞,却从来不会先问他“想不想要”、“需不需要”。

    “您认为这样的补偿,就是爱吗?”陆允问道。

    颜扉:“不然呢?”

    陆允:“……如果补偿有效的话,您也不用时刻惦记一张旧照片了。”

    “那你觉得我该怎样?”颜扉摊手问道,那双苍老的眼底甚至带有一丝迷茫的倔强,“我做的难道还不够吗?”

    陆允想,如果换做是以前,他绝不会试着转移一个人根深蒂固的执拗想法。

    他曾一度习惯了约束,习惯了负重,犹如提线木偶般机械地活着,重复着无意义的每一天。

    直到颜煦的突然闯入,打破那份既定的沉默,陆允才终于有所顿悟……原来人与人之间彼此维系的方式,并不止是单方面的“弥补”而已。

    “与其问你自己该怎么样,不如问你儿子更需要什么吧。”

    陆允深吸一口气,说话之时抬起双眼,却无意望见走廊拐弯的某处,一抹熟悉的手机灯照亮了地面平坦的一角。

    “颜煦?”陆允诧异道,“……你怎么出来了?”

    说着连忙跑过去,两手搀稳颜煦的胳膊:“你轮椅呢?”

    颜煦却捞了件外套出来,搭到陆允单薄的白衬衫上,顺势帮他拢了一拢,不高兴道:“倒洗脚水这么久,我以为你躲着偷喝呢。”

    陆允用力拍了颜煦一把,颜煦却伸出手来,轻轻揉了揉他的耳朵。片刻后两人同时偏头,看向走廊对面站着的颜扉。

    “你等我一下,我过去跟他说两句。”颜煦低声说。

    陆允“嗯”了一声,看颜煦要紧不慢地迈开了步子,最后走到颜扉那边,和他面对面地说着什么。

    隔老远的陆允没能听清。本以为这次之后,他们要说上很长一段时间——最坏的结果可能还会吵架。陆允琢磨着要不先回去,给颜煦把轮椅推出来,方便他坐着输出有底气。

    然而不到三分钟,颜煦干脆利落地结束会话,然后转身走向了陆允,揽着他的肩膀道:“走吧。”

    “?”

    陆允有点疑惑,也有点好奇。回头瞥了颜扉一眼,看他正在窗台那边点烟,也没有要追上来的意思。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距离,陆允忍不住问道:“你跟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颜煦说,“是他先问我,明年结婚要不要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