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二,天朗气清,一辆素净的青帷马车赶着头一茬出了清州府城,很快便驶进了清州府城外和昭州府城相接的山林中。

    山势连绵,山路崎岖,又正值春发之际,山林间多小兽往来奔跑,车夫为了避开那些小兽,拉着马车时左时右的走,连带着车厢也晃动得厉害。

    终于,又一次被车晃得脑袋都要磕到车厢上时,一个姑娘从里面把车帘撩起来,探出头来,没好气地骂道:“老李,你今天怎么回事,驾个车东倒西歪的,我的脑袋都要磕车上去了!”

    老李一面打量着前边,一面陪着笑解释道:“凤青姑娘,你也别生气,这不是山里跑着的小畜生多吗?咱们小姐菩萨心肠的,肯定也不舍得这些个小东西被马踩得没了命吧。”

    那个被叫凤青的姑娘点了点头,嘟囔了句“说的也是”,不过,抬头看到老李一脸的“我准没说错”时,她撇了撇嘴,冷着脸敲打道:“小姐心肠好是一回事,你自己个也得小心些,再把车拉成这样,就算小姐不和你生气,等回了兴安府,我也要找办事先生来换了你去。”

    听着老李连连求饶保证,凤青这才消了气,放下帘子,又坐回自家小姐身边。

    “小姐,咱们刚才说到哪了?是舅夫人提点您的话,对不对?”

    看她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穿着玉色衣裳的女子弯唇一笑,本就娇美的面庞更加明丽动人。

    “舅母说的都是我和王爷之间的事情,你个还没嫁人的姑娘听这些做什么?”她调侃道。

    凤青不假思索地回道:“小姐嫁了王爷就被送到兴安府来,不也和没嫁人一样吗?”

    她收起了面上的笑容,垂下眼睑,看着脚下的方寸之地,听着窗外车轱辘轮转而过的声音,嫁人那天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

    天启三十九年,先帝病危,于病中敕封皇六子顾凌为摄政王,当日,一道赐婚圣旨也被送进了沈家。

    苏公公带着圣旨上门时,沈家众人欢天喜地地摆了香案,大姐姐眉眼间的喜色更是藏都藏不住,而她那时不过是三房庶子生的嫡女,被安排站在一个角落里,跟在众人后边行礼就是了。

    可谁也没想到,沈家的老爷从正二品礼部尚书到正五品学士,偏偏皇上圣旨上写的就是官位最低的那房的姑娘。

    时至今日,她也忘不了当苏公公说出“沈昭雪”三个字时,向来以礼部尚书嫡长女自称的大姐姐是如何面色灰白、塌倒在地。

    当然,若是如今大姐姐再见她,定还是能高高扬起她二品大员嫡女的高贵头颅,这一切可都还要感谢她的那位“好夫君”呢。

    沈昭雪清楚地记得,成亲当日,顾凌先是以有伤在身为由,让皇长孙代叔迎亲,花轿停在了王府正门时,她还没等到喜娘扶她下轿,又等来王爷近侍带着他的口谕而来,说是王爷养伤,不喜生人在旁,请王妃到兴安去小住一段时日。

    这一住,三年就过去了……

    “小姐,凤青错了,凤青不该说这样的话。”凤青低着脑袋,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沈昭雪抬起头来,摸着她的脑袋,笑道:“你不过就是说了句实话,有什么错不错的。我就是气闷,他不肯与我和离,还要跑到兴安来养伤,想想就是麻烦,我可不想伺候他。”

    听着自家小姐话,凤青先是一愣,又想到了什么,喏喏地看向她:“可是舅夫人不是说,小姐你要趁机对王爷好一点,最好能让王爷软了心肠,这样王爷就能带咱们回上京,对小姐、对老爷、对二少爷才都有好处吗?”

    想到远在上京的亲人们,沈昭雪叹了口气,丹凤眼中露出些许无奈之情。

    “父亲不在意这些,长宜,长宜明白我的。”说到弟弟沈长宜,沈昭雪的眼睛又弯了起来,“我开香粉铺子的消息传到上京后,长宜就写信来和我说了,他不在意自己有没有个王爷姐夫,他只要过得我好就行。才那么大点的年纪,就大言不惭的在信里说他是男人,还说什么要自己撑起一片天,靠女人的裙带算不得本事。”

    “咱们二少年打小就聪明,比大少爷小那么多岁,还是同一年考上庶吉士呢。”夸完了二少爷,凤青又皱起了眉毛,“可王爷不久后就要到兴安府来了,难道咱们关起门来不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