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墨,吸走了所有的光,只留下混沌人世,忽然一道刺目闪电撕裂黑夜,翻滚的云间大雨倾盆而下。

    钱渊紧抓着块浮木飘在海面上,仰望着这千万里外的光,明明是这唯一的亮却是如此狰狞。一波又一波的海水拍打在他脸上的水捂住了他的口鼻。他张口,灌入一嘴的咸,再张口,再灌入一嘴的咸。

    钱渊掏空力气,扯裂开嗓子,仰天嚎叫着:“阿乔!阿乔!”

    轰隆隆又是一阵怒天惊雷,他无法直视般刺亮,闭起了双眼。

    莺啼声脆,晨曦初照,光从窗棂倾泻,在青纱帐上印出淡墨般的云纹。一只白皙的手掀起一角帐帘,拨乱了这青黄颜色。钱渊醒了,梦里不知去哪儿游了圈,浑浑噩噩的。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在干嘛?

    他望着陌生的瓶架摆设,脑中空无一物,仿佛初降人世,除了五感什么都没有。

    钱渊困惑地侧过身,刚一坐起,身子骨就酸痛得跟散架似的,他一边倒吸凉气一边给自己捶背,无意间瞥见自己指上缠着根红绳,他拉着这根红绳,扯啊扯啊,从枕头底下扯出一条藕粉色丝绢,绢上有情诗一首。

    钱渊微怔,仔细端详这方丝绢,再低头轻嗅,很浓馥的香气,与此屋格格不入,他将它抛诸脑后,继续扯线绳,扯啊扯啊,又扯出一本蓝封册子,封上写着三个硕大的字:莫忘册。

    钱渊忙不迭地把它翻开,就见第一页上写着:莫慌!你姓钱名渊,是浙江东道节度使三子,正值弱冠,尚未取妻,有一小侍名唤司墨,忠心耿耿。因你身患怪疾,只能记今日事,不记得昨日时,故留此书警醒自己!

    往后翻,每页都有时日以及记下的时事,最后一页上写有:去东海捕鲛人,取珠治头疾。得之,炖煮?烤?红烧?

    东海?鲛人?钱渊闭上眼深吸口气,隐隐地能记起些事来,僻如:这宅子是爹爹送给他的别苑,他有很多兄弟姐妹,以及整天哭哭啼啼的娘。

    钱渊翕起《莫忘册》藏好,打算按册上所示去抓鲛人。他下床趿上鞋,走到盆架前从铜盆中掬了掌水泼面,也不知道昨天有干过什么事,骨头都咯吱作响,手臂上还有道道血瘀。

    他拧起眉对条条血痕看半晌,而后顺手挑起架上布巾,一缕烟色悄然飘入盆中,定睛一看,还是帕子,上面也有情诗,字跟刚才那条不一样,香气也不同。

    钱渊:“……”

    算了。

    他把来历不明的帕扔了,桃花眼不经意一瞥,忽见镜中有什么东西闪过,亮得很刺目。他不由回眸,看到正对铜镜的方向有扇半掩的雕花门,刚才奇异的光亮似乎就是透过这门缝而来。

    钱渊心里生疑,走过去把门推开,门后有廊,沿廊直走便是供人休憩的榭台,榭台下池塘清澈,池内小荷已婀娜,随风左摇右摆十分妖娆,而翠色荷叶中竟然藏着个人,着月白色窄袖衫,青丝披散。

    “是谁如此大胆,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拿我家荷塘泡澡!”钱渊正声喝斥。

    淡影微动两下,慢慢地,一张白皙小脸从荷叶中探了出来,粼粼波光不及其眼眸半分清亮,边上小荷也失去了颜色。

    没想是个姑娘。

    钱渊微怔,丝毫记不起她是谁,他垂眸轻咳两声,又道:“你是哪里来的?怎能入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