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怀揣着愤怒的火焰和复仇的决心逃过来的,如同抛弃了一切的难民失去了唯一的稻草,像被吊死的女巫怀抱着她的爱猫爬出地狱一般,逃进一个充满温顺羔羊的草原。

    我如牧羊人,取走它们的毛;如饿狼,吞噬它们的血肉;如栅栏,控制它们的自由。

    安娜坐在教堂里,陆陆续续有人走进来,安静地坐在长椅上,等待牧师报福音。

    十字架上,耶稣垂怜众人,烛火安静燃烧,发出淡淡的蜡味,整个教堂处于无限朦胧的暖黄色光线里。

    “你做过祷告吗?”里昂靠近她,很小声地问。

    “我妈妈还在时几乎每天都会祷告,不过那是我很小的时候,”安娜。

    她——总是温柔地叫自己baby,饭桌上拉着自己的小手,第一句总是感谢上帝赐给我这么可爱的孩子,最后一句总是愿上帝保佑我的家庭。安娜想不起来更多,只记得她在阳光下总是闪耀的金色短发,和笑起来总是有点傻地仰着头。

    “她肯定是个很好的女士。”

    “是吗?”安娜咂了下嘴,含糊不清地反问,细声细气的问句只有她自己能听到。

    窗台高高地镶在教堂的墙壁上,玻璃的颜色由下至上从透过一点微光的蒂芙尼蓝逐渐转深为黛蓝色,每个人都保持着安静。

    很快就就有其他东西转移了安娜的注意,因为她看到了卢卡斯,这不算意料之外。小镇上大部分人都信教,他们热爱教堂,尤其是在圣诞节这个特别的日子,卢卡斯就这样非常……[固执]地走进来,他希望坐在长椅外侧的女士给他让点位置,但那位女士有点惶然地跑到后面。

    他穿了一身整洁的西装,没有戴眼镜,脸上还有伤口,但把自己打理得很好。

    安娜从卢卡斯身上看出一种特质,即是,从越强硬的压迫衍生出越无法打倒的反抗与坚持,除非这份压迫苛刻到了这么一个[柔软]的人都无法承受的地步。

    像是野兽被挑动捕猎的神经,安娜用舌尖抵了下上颚。

    牧师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就像中学时代讲台上说话总是絮絮叨叨的老教师。

    安娜注意到当孩子们站上去唱诗时,卢卡斯不适地去拽自己的衣领,这教堂的长椅让他如坐针毡。他不像教徒,反而像被被迫忏悔的恶徒。

    伴着温柔的童音,卢卡斯转过头去看西奥,直直地看着他。质问、愤怒、痛苦……如火焰,熊熊地燃向他,西奥怔怔地回看卢卡斯。

    而安娜却在想,如果卢卡斯能把额前的头发整齐地偏过去,那张似乎有点好欺负的脸估计会更锋芒一些。

    卢卡斯站起来走向西奥,质问他,能从自己的眼睛里看到什么?

    西奥没有回答,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有艾格尼斯不耐烦地警告他。

    卢卡斯似乎被激怒了,这段时间所受到的怀疑、歧视、排挤、伤害、侮辱都化成了愤怒,他一把拽住西奥,重重地捶打他。西奥并没有还手,楞楞地坐着,反而是艾格尼斯拼命推搡卢卡斯。

    里昂很快就从位置上站起来,和其他几个人制止住卢卡斯,这场闹剧让所有人都不说话。祥和平静的气氛顿时直下,虽然没人明确地赶走卢卡斯,但是他也知道没人希望他在这,卢卡斯深深地看了眼自己的朋友,孤零零地一个人离开。

    西奥呆坐了很久,艾格尼斯叫他也只得到了非常敷衍的回答,艾格尼斯只好抱起克拉拉先回家。

    里昂拍了拍安娜的肩膀,示意自己要过去一趟,他坐在西奥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