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庆功的宴会,如今鸦雀无声,服侍的侍女们早在兄妹俩谈到“吕满”二字时就微微变色,眼观鼻鼻观心地退出了房间,还顺带上了不明所以的许倩,如今屋内只余二人。
裴四看着裴绾华小脸阴沉,也有些觉得后悔,不该在大好的日子提起这事,只是如今覆水难收,干脆破罐子破摔,一股脑倒腾出原委来。
“你刚离吴越几天,他就秘密前来,带来这封密信。裴家与皇室重联这样重要的事,派他前来,皇帝对他如何信任,你应当明白。”
裴绾华默默听他道罢,紧紧抿起唇,半晌才气笑般吐出一口气。
“信任又如何,吕满不过是陛下的一条狗,只能做这些送信跑腿的事,真正在朝堂上辅助陛下的,是爹爹。”
“殊不闻枕头风……咳,身边人的重要性?”裴四低咳一声,以掩饰说错话的尴尬,而后意味深长道:
“九叔是皇帝的臂膀,而吕满,是皇帝培养的眼睛,两者专长不同,可大多数人,更信任的,是眼睛。”
“陛下又不是大多数人!”
裴绾华气哼哼道:
“陛下雄才大略,年轻时做了多少惊天动地的事,理民生,开水治,灭世家——咳咳,”她也连咳几声遮掩嘴瓢,赶忙继续道:“他目光雄奇宏伟,是个济世明君!才不会分不清亲疏好坏呢。”
被她提起皇帝年轻时的事迹,裴四眼中忽有波澜,可转瞬归于平淡,他只道:
“你也道是他年轻时。”
一句话噎得裴绾华无话可说。
“那场浩劫之后,他变成了何种模样,十九娘你应该更清楚,像个傀儡一样只顾着朝堂制衡,只想着绵延郑朝命数,算什么明君。”
“八姑母就不该挡那一剑,他若当时死了,可能还是个济世明君。”
裴四话中满是讽刺,可语气却含了些伤怀之意,叫裴绾华都生不起半点气来,只是心中无故难过,沉甸甸地压得她连眼皮都不想抬起。
倒是裴四看着幼妹低头沉默,不忍起来。
她眉眼尚显稚嫩,不过长开那么一星半点,露出抹若隐若现的荣光来,可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这世道的诡谲风雨吹打得七零八落。
“唉,十九娘,你总要明白的,人的想法不会一成不变,家里这些年冷眼旁观着,或许九叔初心不改,可皇帝行径……不能不防,眼下就有一桩祸事,你要替你父亲多操心才是。”
事关裴父,裴绾华强打精神。如果皇帝真的昏庸,也算给她上了一课,她更要分得清亲疏主次才行。
见她重打精神,裴四满意点头。
“本念着你年幼,又是女孩,家里不打算告诉你这些事,但你应对自如,实在超出预料,倒让我找不到比你更放心的人了。”
“吕满此次前来,他个人也送了见面礼——是九叔的一个把柄。”说是把柄,可裴四十分淡然,还不忘小酌一口,才继续道:
“说是九叔贿赂得来的一个庄子,内里还有件什么不堪的事,好像是牵扯到你母亲娘家,说是贪图岳家钱财,做出以势压人的丑事,逼得你舅母不得不献上家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