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自雕梁画栋的楼宇走下,锦衣玉带,佩环相扣,漫不经心的姿态犹如闲庭漫步一般。

    屋檐上花灯翩翩,光影驳杂间,她的肌肤白如天边之雪,似能生辉。八哥儿随着她的一声叫唤,又扬起墨羽,飞回了她的肩上。

    如斯富贵又似惊鸿的漂亮小公子,在并州并不多见,故而像李长宴这样一本正经的人,也不免多看了眼。

    谢泠与他的目光交汇,一双轻灵的杏眼弯了弯,带有几分不谙世事的明媚,她靠近李长宴,可惜身量颇小,只及他胸前,还需抬手才能拾起他肩上沾染的一支墨羽,“不好意思,鹰哥儿弄脏你的衣服了。”

    李长宴不善与人亲近,退了半步,中规中矩地拱手道:“不碍事。”

    而后他的目光又转向徐六娘,从怀里掏出钱袋,“贫道仅有十两,还请高抬贵手放过她们。”

    徐六娘本是不甘愿的,只是她的目光落在了谢泠的面容上,见这人意味不明得笑了笑,半天没品出什么个意思。

    云韶府虽是由她打理,但也是实打实的谢氏产业,而她作为管事,自然同这一氏之主见过几面,尤其是平日里常瞧见谢泠乔装打扮来云韶府玩乐,更是熟悉得很。这会儿瞧见她对那道士客客气气的,顿时也不敢尖酸刻薄地说话了。

    徐六娘看了看钱袋,又忍不住偷瞧谢泠的神色,心中游移不定。

    “烦死了烦死了!”

    鹰哥儿歪了歪头,又开始叫唤。把徐六娘叫得心绪不宁,叫得头冒冷汗,她清咳一声,索性取了钱袋子,将卖身契一下拍到了李长宴的胸口上。

    “瞧你这穷道士可怜,也罢,今日权当姑奶奶行善了。”她挥了挥团扇,流苏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吊梢眼微垂,换了好脸色,朝谢泠热络地笑道,“许久未见小公子,流云姑娘可惦念您许久了~”

    谢泠摸了摸鹰哥儿的脑袋,“今日没这兴致,改日吧。”

    李长宴闻言,顿时明白了徐六娘忽然这么好说话,是因为身侧这富家小公子的缘故,待徐六娘走后,他便连忙拱手朝谢泠道了声谢。

    然而谢泠下楼是意外,有意让徐六娘取走这穷道士的银两却是真,她是见这道士窘迫,还想看看他再窘迫些。

    倘若如他所言,身上仅余那十两银子,却给了那小郎赎身,这回雍州的路山高水长,他又会如何?

    谢泠心中趣意更甚,又见他忽而来道谢,想了想,也大言不惭地笑纳了。

    她朝李长晏笑吟吟地道:“道长好生心善,日后定然有福报,我平生最爱仗义之人,不若同我去楼上把酒言欢?”

    这会儿雪势渐小,徐六娘走后闹事儿也没了,檐下的人没了乐子自然也就散了。

    李长晏一瞧天色,却已是不早,他还需折回谢府,便对着谢泠拱手道:“今日恐有不便,贫道有要是在身,他日若是有缘再见,必定向公子赔罪。”

    若在他日,李长宴颇为重视礼节,定然不会如此匆匆离去,但眼下被耽搁去了不少时间,他心中紧迫,不好再纠缠。

    于是转身将卖身契归还给跪在地上的母子,一声不吭的就迈着大步,干脆利落地走了。

    谢泠瞧他走的方向是往谢府的方向,掌心一下又一下地摸着鹰哥儿的脑袋,却不由得弯着眼笑了起来。

    恐是此人改变了注意,要去谢府跪她一跪了,可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能跪的时候不跪,这会儿后悔了也由不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