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珣五天没理周戢了。
周戢日日在咏絮殿翘首以盼，避暑官员来了一拨又一拨，明德帝每日都来看望一回，却始终没见着他想见的那人身影。
他晓得温珣是在恼他不自爱，他却没办法去欺骗他，说那些好听的去哄他诳他。凭温珣的聪慧，不管是从谁口中泄露出一丝半点，他早晚都会知晓全貌，还不如直接跟他说。
温珣在自己殿里闷头看书，却一页都看不进去，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周戢的话，周戢的伤，周戢眼里的忐忑。
自打明白了周戢的心意后，他才发觉，周戢对他的爱，才是真的卑微到尘埃里。
与生俱来的自卑，让他没有勇气在这段感情中表露自己，固执地想抓住拥有的一切，哪怕是用某些极端的方式，也想留住自己对他的一点好。
不行，越想越心疼。
温珣干脆把书一丢，滚倒在床上。
“臭小子，快起来。”温蕴进来道，“徐大人来瞧你了。”
温珣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徐耀渊？”
“天子出行，出了这等纰漏，来找你讨法子。”温蕴提醒道。
温珣了然，随意收拾一番，出门与他相见。
徐泽远当初在翰林院编书，安分守己，后来被温珣安到兵部库部司担任员外郎。因他平常说话直，藏不住话，这些年来，还守在这个位子上。
库部司主管兵器，卤簿和仪仗，寻常陛下出行仪仗，一应都由他们管理。
但如明德帝来崇西，这么大的阵仗，库部司不可能独自担着，一向都是由太常礼院、兵部和太仆寺三部一同商讨决策，才定下最后的阵仗，今年也是如此。
说起仪仗一事，温珣就气，颇是恨铁不成钢。
几日前临出发时，仪仗队打伞打扇高低不齐，从高高的殿前望过去简直一团乱，他们行的礼也没个样子，随明德帝从太英殿出来，明显感觉他身上的龙威重了不少。
近两年户部闹着国库空虚，明德帝下令缩减皇宫一应用度，羽林军是皇族禁军，原本十万人，几乎一半都是官宦和世家出身的子弟，相当于朝廷养着他们一家不算，还多花了一份银子在他们身上，供着他们整日吃喝嫖赌游手好闲。
曾有诗歌有云：“长安恶少出名字，楼下劫商楼上醉。天明下直明光宫，散入五陵松柏中”，说的就是那些人的嚣张肆意，敢在天子脚下抢劫商人财物后又上楼狂欢，天明后又从楼上下来，直接去皇宫里当班，目无法纪的很。
故思来想去，明德帝也不把主意打在自个儿身上了，开始削减羽林军的名额。先踢出局的自然仍是良家出身没背景的寻常子弟，哪里会轮到那些人。明德帝便发起了狠，一次削减至两万人，省下的银钱拿来修皇陵。
等到这次要来行宫，他又觉人手不够，显不出皇家威仪，又让何勤去西营调派卫兵。如此，除开仍值守皇宫一万五千羽林军，剩下的五千闲散子弟，和七千兵平民出身的西川兵，怎么也不可能在大半个月内训练得整齐有素。况且，今年明德帝还吩咐加入大旗帜和武器队，人数更加庞杂众多。
可上位者哪里看得到这些，他们只看结果，只看到你身在这个位子上，没有把事情做到他满意的程度。
明德帝当时整张脸就沉了下来，风雨欲来，地上跪伏一片的人战战兢兢，不敢说一个字。
明德帝望着这群乌合之众，眉眼间满是不耐烦，又不得不按捺下脾气，走过他们身边时，颇有深意地丢下一句：“胸中无一物，朽木制为身。陈力就列，不能者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