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不喜在有凉意的日子出宫，故而往年的围猎都定在三月。可今年因周充在西南操练新兵，耽搁了回京的日程，鹿苑的春猎足足拖了半个月才办。
“连身行头都没有，谁喊他来的？”李重杰抱弓上马，回头一张望，就看到李重烈独自一人靠在树下乘凉。
边上伺候的太监知他不爽快，喏喏道：“四殿下，按照春猎的惯例，京中的宗室子弟都是要来的，许是太常寺的几位大人依着旧例才去知会的……”
“那帮蠢驴也不怕触母皇的霉头。”李重杰嗤了句，正要调转马头，忽将手中的弓朝那颗树下掷了过去。
李重烈没留心眼，待到弓砸过来时才抬了下左手，没接稳，手臂还往下掉了一大截，似是承不住这把弓的重量。
李重杰见了，便在马上大笑起来：“三哥，听闻你是在漠北军营里长大的，这骑射之术可是北羌人的长处，你们边军要跟野蛮子拼命，怎么连把寻常的弓都握不住？”
李重烈索性将那弓撑立在了地上，没正眼看他，冷冷说：“病还没好全，使不上劲。”
“可别就坡下驴了，”李重杰听他这般敷衍，倒是与周围的人笑得更欢：“漠北边军但凡要是能打，也不至于败得屁滚尿流的，还要让三哥你大老远地回到洛京擦屁股，你们说是不是？”
李重烈没有吭声，拇指压在弦上，顶着当头烈日充耳不闻。
很快，众人的笑声在一阵马蹄声临近时戛然而止。
“周将军……”
李重烈蹙眉抬头，就看到周充穿着轻铠，威风凛凛地立于马上。他这人长得高瘦，已过知命之年，除了鬓角有几缕不大明显的白发，仍是一派英姿勃发。
周充收鞭下马，过去朝李重烈一拜：“臣见过三殿下。四皇子性子骄纵顽皮，平日在皇上面前都惯口无遮拦，还望三殿下莫怪。”
李重杰别过头去，权当作无事发生。
李重烈望着周充，粗粝的指腹不自觉地用力，将那弓弦压紧变了形，很快又满不在乎地笑了声：“周将军何必这么客气，何况四弟说的也并非不在理。”
周充看向李重烈的手时，那几根修长的手指已疏懒无力地搭在弓背上，与他恹恹的病态相得益彰。
可他总觉得这人瞧着虽有病态，可并无病气。
“三殿下今日可牵了马来？”周充问。
李重烈的背贴着树根：“没呢，难得有机会来趟鹿苑赏春，何须要什么马。”
周充一笑，便命人将自己的坐骑牵了过来：“春猎没有一匹好马，怕是三殿下也不能尽兴。这马唤作昌月，跟着我南征北战有些年头了，跑这十里鹿苑还是绰绰有余的。三殿下骑着它，今日必能拔得头筹。”
昌月马的体格比寻常马匹大了不止一圈，浑身雪白油亮，在光下恍如披着银铠。
李重杰当即不服气：“这马我讨了多少次，你连碰到不让我碰，怎么如今就要白白给他骑了？”
“你的马术才练到什么份上。昌月上过战场，饮过血水杀过人，性子刚烈，须得战将才能驾驭。”周充亲自将马绳牵到了李重烈跟前，“三殿下，上马吧。”
李重烈看了眼那马，又看向了周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