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瑜瞧着好笑，走过去敲了敲吧台，声音不大不小，大叔却脚丫子抽了两下，突然坐了起来，蒲扇从手上滑下去，他一边捡一边困倦道：“买东西？买什么自己挑吧，我也不知道都放哪儿了……”
卖东西卖的这么不负责任的，头一回见。不过黑网吧，什么人都有，这么一想，倒是挺正常。
顾瑜正要说话，忽然和抬起头的这位大叔对视上了，四目相对，安静片刻，顾瑜第一反应是烟摘了，转身就走。“对不起打扰了。”
“诶！别啊！小同学干嘛走啊？”大叔抬手拦他，“别担心！我这儿有证的！卖的东西安全可靠！”
顾瑜停下来，心说这是不记得了吧？也对，学校每天去小卖部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哪能见过他一面就记住他了……结果大叔下一句就是：“小同学这么巧啊，在网吧还能碰到你？”
顾瑜确认了这句话里没什么嘲讽的意味，于是也诚恳地回道：“我也没想到在网吧还能碰见大叔你……大叔怎么认出我的？”
“长得那么帅，多少都有点印象，你要是不跑我还记不起来……没事，别担心，我自己在这儿做生意，不会举报你的，”大叔笑了，又指了指顾瑜手上抽了一半的烟，“不过小同学看上去不是这种逃学还抽烟的人啊。”
“看上去是看上去，”顾瑜破罐子破摔，也懒得管这大叔会不会举报学校他逃学来网吧的事情了，无知无觉又低头抽了一口烟，“大叔看上去也不像是业务这么广泛的人。”白天小卖部晚上蹲网吧。
“没办法，生活所迫，”大叔耸了耸肩，挠了一把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要买什么，你随便看看吧。”
顾瑜想起大叔那番儿子在R大毕业特别孝顺的言论，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下去，挑了半天，“……没有糖？”
“有啊……你等我找找，”大叔拿蒲扇换了个边，扇柄在各种各样的零食里翻来覆去，从头到尾翻了个遍，才找到一根棒棒糖，还不知道是什么牌子。顾瑜沉默了会儿，“只有这个了？”
大叔有些讪讪道，“应该……只有这个了。”
网吧外面夜深人静，仅有几家亮着灯的商店也已经关了门，街上车辆来往都少得可怜，路灯昏黄，照出底下靠在灯杆上的人影。
少年支着腿，侧着身，姿态慵懒，穿着普普通通的白体恤，长裤折成九分，露出脚裸，有些长的黑色碎发遮住了眉毛，嘴里还叼着烟，烟光映在眼底明明灭灭，吐出来的烟气萦绕眼前不散。
他抬起眸子，朝着不远处的居民小区门口看过去。
小区门已经关了，值班室里还有灯亮着，隐隐约约看得见里面有人走动，抬头只看得见模模糊糊隐在夜色中的两个字“阳光”，和里面几栋高一点的楼层。
目光再放远一点，就是挂在夜幕里分外清明的弯月，还有几点稀疏的星星了。
夜里寂静，哪户人家有小孩哭闹的声音就放大了十几倍，声浪差点掀翻顾瑜的耳膜，拿着烟的手抖了抖，原地走了两圈没见这声音有被妇人温柔的轻哄消停下去的意思，终于不耐烦地离开了网吧门口。
他凭着模模糊糊的记忆往商店旁边的小路走，一通七弯八拐，终于到了网吧后门的另一条大路，这边连店面都少，大多是开发区还未建起来的楼房，政府大概要在这边建个警局，办公楼在旁边，只不过现在还是个雏形，工地上只有水泥和砖块。
尽头靠墙的地方有一堆成了小山的木板，放在那里不知道多长时间了，顾瑜走过去的时候闻到了一股苔藓的潮味。
这一片靠着的是山区，墙另一头就是围起来的大山，围墙不太高，踩在木板上正好可以看到那边的山脚，杂草丛生，各种颜色品种的野花争相斗艳野蛮生长，上面还有不知道谁翻过去踩出来的乱七八糟的脚印，泥土下陷踩出了印子，石块零落。
往上，是从稀疏慢慢茂密起来看不太清的树林，往下，墙角放着两个夜色里不太明显的废弃油漆桶，专门供人翻墙垫脚。翻过去后穿过这片山脚，能直达市区一片废弃的广场，广场过后，就是繁华的市街道。
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曾经翻过去过。
当孟安的时候，他心情不好就会来这里坐会儿，也不在乎木板被多少人踩过，这堵墙被多少人翻过，仅仅是这片地方的安静，山间蝉鸣鸟叫，让他感到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