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关春不信,许盈也不说什么。倒是旁边的吴轲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笑了几声,靠着一旁的柱子,双手抱臂:“有甚不好?如今这些人只肯退还定金,失口不提赔偿,不就是想着法不责众,郎主总不可能与豫章郡这许多人为敌,非要在这件事上追根究底罢!”

    “既然如此,这定金不还了又如何?”吴轲的嘴角微微弯起,笑的有些玩味、有些嘲讽:“这些士绅、族长自然不会说是自己主张如此的,他们会说这是养蚕户还不起了!理由也好找的很,就说本乡几批蚕都出了事,养蚕户都活不下去了。”

    “非要索回定金,郎君难道是想逼死这些乡人?”

    欠贵人的钱,还不起而破产,沦为庄园客,甚至卖身偿还,这种套路很常见。但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真的说出来就是有伤天和了。再者说了,那是没有靠山的普通人才要经历的事,这些养蚕户若真的敢定金都不还,那必然是得到了更上一层的授意的。

    更上一层的人,不管是族长、士绅,还是胡氏,都可以统合起这些乡人来面对一个乡人的时候可以该怎样就怎样,但人一多,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许盈又是一个外来的,真弄到那个地步,事情就麻烦了!就算这些本地的地头蛇不能对他喊打喊杀,真正损害他的利益,也不能将他赶走。也能借此毁掉他的名声——刻薄乡里会是什么好名声么?

    这又不是许盈的汝南老家,若是汝南老家,别说许盈是个根正苗红的好少年了,就算他不忠不孝、坏的人神共愤,坏名声也传不出去此时的势族们都是做名声管理的行家里手,前提是那得在自家地盘至少也得是与自家交好人家的地盘。

    对于这些养蚕户来说,名声是无意义的。但许盈不一样,身为势族郎君,他的名声将和他未来的政治资源挂钩。所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所谓投鼠忌器——他是不可能和这些人硬碰硬的。

    面对关春哑口无言的样子,吴轲好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恶作剧成功一样大笑,没有一丝阴霾,仿佛这只是个普通的活泼少年。但他的声音愈发冷静:“再者说了,就算最终能去索要定金,那些养蚕户推说没有,只能暂且拖欠,又能如何?”

    “到时只会更加难看!”能拖就拖,拖不过就少少的还一点儿具体操作起来是很恶心人的。

    虽然这有些冲击到关春的固有认知了,但他很快就全明白了。关春不是不聪明,只是他的本性、曾经受过的教导让他看待问题的方法有些局限,而一旦打破这个局限,吴轲能够看透的事实,他自然也能看透。

    “这”顿了一下,关春才道:“难道就没法应对了么?”

    他觉得这样是不对的,就因为对方是不要脸的,所以他们这些要脸的人就不能对付他们了?虽然明白了事实是怎样,但他还是很难接受是非黑白都不再重要这一事实本身。想到这里,关春将目光投向了许盈,他希望许盈能有好主意。

    对于这个世界的险恶,了解是一回事,但他还是希望道义能够战胜卑鄙,那些不讲道义的人可以吃到苦头!

    正如每一个人少年时代都希望正义战胜邪恶,好人战胜坏人。

    然而心里在抱有希翼的同时,关春的心又在不断地下沉他很清楚,事情就是这样了,没有下限的人就是能更有战斗力。

    “唔自然有法子应对。”

    嗯?当许盈的话出现在耳边的时候,关春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之后,关春才意识到许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到底蕴含了多大的信息量所以说,郎君是早早心中就有了计较,当下这种情形也是在预料之中的?

    所以,到底该怎么应对?关春觉得这已经是死局了。

    关春有一点想错了,许盈还真没有早早就有计较。不是他脑子不好使,想不到这些——他的情况和关春有点儿像,都是他们过去受到的教育限制了他们的想象力,许盈根本想不到现在的人这么不讲究,说毁约也就毁约了。

    他知道丝织业的大佬们肯定会出手,但真没想到出手的方式这样简单粗暴。

    许盈之所以能在关春认为是死局的局面中一下看到应对的方法,在于他来自一千多年以后,各种商业斗争的案例见得太多了!现代的商业战争可比如今激烈多了、变化也多的多。

    当下他只是轻轻颔首,轻轻吐出三个字:“鲜蚕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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