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守规矩、性格刚烈,这就是赵氏,赵无恤本身的种种其实很像赵国‘拟人’之后样子。

    这种特质是赵氏崛起的原因,也是赵氏最后衰落的重要因素。

    这倒不是指到了最后赵氏还要和秦国硬刚,爆发长平之战,熄灭了最后一点儿对抗秦国的希望。事实上,在长平之战前,很多事情就已经尘埃落定了。到了那个时候,秦国输一两次根本不要紧,因为自身积累的实力让秦国的很多行动有了容错率。

    东方六国则不行,那个时候他们只要输一次就要面对灭亡。

    这指的是在赵氏两百余年中,因为赵氏不守规矩、性格刚烈的特质,逐渐积累起来的问题。

    战国时期,虽然战国七雄都免不了爆发内乱,内部永远称不上铁板一块,但谁也不能像赵国那样夸张。十二代国君,爆发十一次大内乱,至于其他不值得统计的兵变就更不可计数了!

    就以赵武灵王为例,一代雄主,最后竟死在这种事上!

    他执意让小儿子继承权力,长子如何服气!若是一个没有权力的长子,不能兴风作浪也就罢了,偏偏长子又有了一定权力,并且得到了许多人支持兄弟阋墙的戏码诞生,最后连他也死在这件事上。

    不断地反复内耗,这很大程度上让赵国始终无法真正爆发出潜力,无望挑战更高的位置。

    人说‘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又说‘秦赵多好汉’,始终都脱不开一个‘赵’,可见赵氏性格。

    从这个角度来说,或许从一开始赵氏就没有染指更高的可能性!因为到了战国时期,国与国之间的竞争会更加残酷,军事上更加残忍,史书上频繁出现‘人屠’‘屠城’‘坑杀’这样的字眼。政治上更加黑暗波诡,于是有了一出出的陷害、反间。

    这样的环境中,刚烈易怒能赢一时,但只有最冷酷、冷酷地仿佛是冬天的潮水一样,这才能够获得最后的胜利。

    所以另一个‘赵氏’赢了,两个赵氏其实有着一样的开始——祖上是兄弟俩,后来又纷纷与游牧民族作伴,尚武、好斗、刚烈都是刻在骨子里的。只不过后来嬴赵变了,而另一个赵氏始终是最开始的样子。

    这样的特质给赵氏带来的荣光、辉煌,赵氏接受了,那么与之相伴的弱点、绝望,赵氏也只能一起承担。

    赵氏死在了碧血耗尽的绝望当中,看起来赵氏一生都在和其他人争斗,为了在残酷的战国时代争得一线生机——但事实上,赵氏一直的对手只是自己而已。一次又一次的内乱只不过是这种斗争的外化,而至死赵氏也没能收好自己给自己设下的圈套。

    深深叹了一口气,蔡弘毅放下文稿时心里很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看看窗外,不知不觉中原来已经天边微亮,一夜过去了!

    搓了搓脸,走出书房,侍候在外,此时打着盹儿的婢子一下惊醒了过来。连忙站起身:“郎君!”

    蔡弘毅抬了抬手,在婢子的不解中走到了院子里。

    清凉的空气压入肺中,思绪好像也清醒了一些,蔡弘毅慢慢回忆着文章中的所有——他也翻阅过史书,对春秋战国时的历史不敢说精通,也是有所了解的。读《韩国论》和《赵国论》并不存在什么门槛,事实上文章中也没有故意掉书袋,史实部分都是众所周知的。

    但是写文章的人就是在同样的事情上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原本只是泛泛读来的列国事,一时之间有了别样的意味。读《韩国论》时,蔡弘毅几乎感受到了阴云密布、密不透风,而读《赵国论》时,他又像是烈日曝晒,能够闻到慷慨热血。

    同样的是,两者都充满了作茧自缚的无奈。

    其实这也是在贯彻许盈《六国论》中提纲挈领的那一句,‘灭六国者,六国也’。

    在外面走了走,蔡弘毅又回到了书房,重新拿起《赵国论》和《韩国论》——这甚至惊动了他的祖父。

    因为到了上课的时候,蔡弘毅始终没有出现。在家教导子孙的蔡老爷子自然让人来问了老爷子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并没有不问青红皂白直接责罚,而是询问有没有什么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