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灵会在丰穰神佐久名的举办下一改以往的古板,整个山头都沉浸在了如同庙会的气氛之中。奇形怪状的小妖怪和物怪们身穿自己认为最适合庆典的服饰,啪嗒啪嗒到处乱跑,它们手中都捧了一盏灯笼,踮起脚尖,手一松。样式繁多色彩柔和的灯笼围绕着神社所在的山丘缓缓往上飘浮,缀的稻穗随风飘荡,表达出它们对丰穰神庇护的敬意。这美丽的场景吸引寻常人类们的目光,未过多久,灯笼便停浮在半空中,蔚蓝的天像是被一层七彩的云层覆盖,又似潜在了如梦如幻的水波中,波光粼粼。伏黑惠为自己的两位同学解说这是丰穰神佐久名公主的羽衣。以往的东亚凝灵会都是由季家负责展开结界,这次因为灵穴就在丰穰神的住所处,所以神明抛出了自己的羽衣,为人们挡住了潜在的危险,好让大家尽情享受庆典。

    咒专二年的三人们手中都拿了一根苹果糖,虎杖悠仁张口就咬了一大块下来。也不知是不是从物怪们的摊贩买来的关系,苹果格外脆甜可口,汁水融着蜜糖,美妙的酸甜味占满了整个口腔。三年级的前辈们都去参加了第一次术法交流会,他们因为年纪尚小的关系没办法去参加,只能到处闲逛。说真的,他们本以为会很无聊,结果却像是参加了一场神明举办的庆典。钉崎野蔷薇都说早知如此就穿好看的和服来了,而不是颜色沉闷的制服。

    伏黑惠和虎杖悠仁听着她的抱怨,看见了脚边跑来跑去身材娇小,头顶篮子的物怪们。篮子里铺了一层棉布,上面摆放了各种样式的大概是物怪们自己做的小玩意儿。身体大一点的妖怪们架了摊贩或是在路边摆了地摊,卖得也都是一些人类社会里少见的东西。虽说都不是人类,但热热闹闹的场景没有给孩子们留下一种诡异的气氛,十分欢快轻松。

    虎杖悠仁眼神锐利地游走在各个篮子和地摊上,以极为迅速的动作买了一个雕刻了花朵图案的银制发梳递给伏黑惠,伏黑惠则抬手就将发梳别在了钉崎的秀发间。钉崎摸了摸,大概知道是什么,立马展颜一笑,她没取下发梳看看是什么样子,谢了一下少年们后也仔细看了一圈,这很快就激发了钉崎的购物欲,和男孩子们说了一声后人影就跑没了。

    虎杖悠仁和伏黑惠一路啃着苹果糖,他们没逛过这么大的神社,说是神社,更像是私人领地,占据了一整个山头和周圈的地皮。往后继续瞎逛,便见到有一高台,高台中央摆放了一斗洁白如玉的大米,两位头戴金冠缀有金铃的巫女们手持不合季节的饱满稻穗,踏着优雅缓慢的脚步起舞。

    献给神明的舞蹈对于现代人而言不算是很有娱乐性,巫女们也不在意是否有人会观看。不过两位巫女秀丽的身姿和充满期望的微笑立刻吸引住了在场的术士们,不一会儿小小的人群便聚了起来。虎杖与伏黑也停了下来,观赏了几分钟后,虎杖忽然皱起了眉头,他感觉到这附近的气息有点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环顾了四周后,发现不少咒术师。于是少年就下意识地认为是这个缘故,便松开了眉头,拆开第二根苹果糖,边啃边安静观看巫女们的舞蹈。

    其实虎杖悠仁有些可怕的直觉没有出错,在这片区域的男士洗手间隔间里,加茂雅一躲在里面撑着墙吐了许久。自从替换了新的内脏和肢体,他时常感觉到腹部会有胀痛,双脚也会水肿。不过在他换了第一颗肾脏时也出现过排异的反应,忍耐下几天后便会康复。所以男人下意识地把自己现在的痛苦都归结于为了未来该忍受的磨难,将其认定为自己一下子替换了过多脏器,排异反应会更为严重。

    他清了清嗓子,将嗓子里带了血丝的痰吐出后摁下了按钮。冲水的声音顿时响彻只有他一人的卫生间,等他出了隔间走到洗手池前刚捧起水吸了一口打算漱口时,卫生间的门被猛地推开。来的男人并不陌生,加茂雅一在和善化进行交易的时候见过他,是某个家族的巫术师。他吐出嘴中的漱口水,刚想礼貌性地问候一下,便见对方像是没有认出他似的,冲向了隔间,门都没锁上,就有一阵阵呕吐声响起。加茂雅一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他走过去,屈指欲敲一下门,问一下对方的情况是否还好。

    “啊啊啊啊啊啊——!!!”男人惨烈的尖叫贯彻了整个洗手间,加茂雅一立即踹开隔间的拉门,只见对方头颅浸泡在马桶里,双膝跪在地上。有血液从他身体里涌出,往外溢散。属于咒灵的气息突然出现,加茂雅一往后挪了一步,还未等他将手指合拢。一个老鼠般大小的生物迅速爬在了男人的背上,灰白色的身体还沾染了不少血污,它用小手擦了擦自己的脸,扭过头来是一张如同人类的脸。这是一个巴掌大小的诡异婴孩,脐带链接着死去的男人内脏。婴孩睁开了同样是灰白色的双眼,见到加茂雅一后咧嘴一笑。

    于是,加茂雅一感受到了能让他晕厥的激烈疼痛。他的腹部内脏好似有东西在疯狂吞噬搅动,他低头见到自己的肚子迅速胀大,一只小小的灰白色的手剥开了他的血肉,出现在了眼前。

    加茂雅一的人生中所见到的最后一幕,是随自己倒下的身体向半空中喷洒而出的血液和内脏碎片,一个有一岁大小的灰白孩童从他腹中爬出,一百八十度扭过脖子后对他咧嘴一笑。

    距离卫生间不远处的四周,有几位来自东亚各地不同家族的大约都有三十岁以上的男性术士都如同牵线木偶般往神社人烟稀少甚至都看不见小物怪们的地方走去。不同大小,同样颜色的婴孩破体而出,它们啃噬寄生男体的内脏,吃掉自己的脐带,尖锐的小爪挖开泥土,钻入了地底,朝父体聚去。

    虎杖悠仁吃到一半的第二颗苹果糖和伏黑惠只吃了三分之一的第一颗苹果糖同时落在了青石砖上,无人在意它们是否碎裂而开,是否弄脏了神社的洁净。所有人的目光都定格在了高台之上,一个灰白色的肉团如同鬼影般倏然出现在巫女们的身后,巫女们都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在神的恩惠下能有看见污秽的本事。当她们感受到咒灵的恶意时,脚一软,都跌到在了地上。恶心的触手卷起巫女们往高台外狠狠一抛,巫女们合上嘴没敢叫出声,所幸少年们早有防备,足下用力,高高跃起,一人一个将巫女们安全接住并放在了地上。借着这个时间,肉团裂出了三条缝隙,慢慢睁开后能辨别是双眼和嘴。它的嘴呕出一团黑烟,污染了高台上供奉的洁白大米后将其卷起,尽数吞入口中。许是大米的作用,咒灵身上不详的气息忽地涨大了一倍,若说先前还未能让虎杖和伏黑如临强敌,现在的咒灵一下子便能激起他们的杀意。

    肉团迅速蠕动了几下后逐渐分出了头颅、身体和四肢以及脐下三寸,活像一个用黏土随意捏造的男人。它睁开灰白色的双眼,表情似是在悲痛和愤怒。它是从古板思维的成年男性对于自身不育且将会没办法传宗接代的恐惧和愤怒中诞生出的咒灵。一声对世间不公而感到悲愤的嚎叫后数条触手从他身体里涌出,直袭在场的所有成年男性。有些较弱的术士躲避不及,触手刺入了他们的肚脐中,只见他们肚子以肉眼可见的可怕速度胀大,如皮球般爆开后一个个巴掌大小的灰白色婴孩拖着长长的脐带爬向高台上的咒灵。空气里弥漫了浓重的腥臭味,高台上的场面更是极其怪异。

    伏黑惠召唤出虾蟆,紫色的舌头化作利刃隔断了长长的脐带,他没有时间去检查这些术士还是否活着,毕竟场上还有其他术士在,很快便见有几位上前展开治疗术法和护住没有战斗能力的巫女。咒力在虎杖悠仁的拳上燃烧,虎杖悠仁欲跃上高台,数条触手向他袭来,卷住了虎杖的手腕和脚腕。少年力大,在半空旋身直接将其扯断。婴孩们见到虎杖悠仁已踏在了高台的木板上,身体融化成灰白色的粘稠液体,浮在半空中化作水弹袭向虎杖。

    虎杖悠仁身姿迅猛,不仅躲过所有袭击,甚至还一拳锤散了一团液体,咒力的火焰将其燃烧殆尽,他抬起脚便猛踹向咒灵的身体,然而这触感仿佛踹向了一团胶状的液体,软趴趴的没有丝毫硬度。虎杖悠仁立马后退,便觉得脖子一紧,伏黑惠的式神鵺抓住了虎杖悠仁的冒衫,飞离高台。

    “满象!”

    巨大的圣洁影子从天而降,将整个高台震碎。被象足碾碎的咒灵没有丝毫反应,一滩灰白色的液体缓缓流出。就在此时,虎杖悠仁的脑袋一痛,像是有人闯入他的脑海中,一个沙哑的声音说:“脚下!”

    虎杖没有多疑,扯住伏黑惠接鵺的力气踩在了红色的鸟居上,之间高台前的青石板龟裂而开,缝隙中涌出的液体汇聚为一个又一个婴孩,接连不断,密密麻麻爬满了整个区域。伏黑惠收起了满象,举起双手,说:“这不是我的专长了。”

    话音一落,黑钉像是学习满象以汹涌的气势从天而降。少年们定睛一看,发觉只有一枚黑钉,而他们清楚地明白,这便足够了。

    少女的身影破空而出,手中印了爱心花纹的锤子击打在穿透了最大一个婴孩头颅的黑钉上,“共鸣!”咒力随金属碰撞的声音扩散而开,属于少女的咒力化作隐形的蛛网纹系住了地面上所有婴孩,就连潜伏在地底的恶心液体也在咒力的共振之中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被彻底祓除了。

    若是一年之前,少年少女们刚入校的时候。这样的咒灵绝对能让他们陷入苦战,甚至有伤亡。经历了新宿,见过了从荒野和人类灵魂中诞生的咒灵,此时此刻的他们已经不是曾经的孩子。

    而是独当一面的咒术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