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已上了柳梢,一闪一闪的小星星们都开起了派对热闹的上了天,苍穹之下,田野之间,孤独的楚屏站在狭长无人的小路上,手里抓着三个小嫩萝卜崽崽。

    呜哇一声哽咽从楚屏的喉咙里冒了出来,她前头刚哭过,眼睛鼻子上的嫣红还没消完,这会儿变故突现,悲伤突发,她一个措手不及,把自己哭成了个孟姜女,抱着萝卜崽崽就坐到了田梗上。

    她不敢回家。

    前有村,后有店,她只要一往家走,明天所有人都会知道她摘萝卜现场被抓的事,那刚被老师捶出的羞耻心,叫她知道了“丢人”两个字的威力。

    她不敢想像被人笑话着问被抓时的感受,哪怕村人并无恶意,也足以让她无地自容。

    她一时哭的不能自已,抱着萝卜就滚到了田与梗间的草沟里,想像着用这沟里的草把自己埋了,好叫自己躲开这一劫。

    然而天不随人愿,在这本该寂静无人,家家户户都围炉开饭的时刻,小道的尽头一双踏着风火轮般的大长腿漂然而过,楚屏压根没止息的哭声,叫那过路之人兜头奔过有五六米的距离,竟然还好奇心突发的转回头寻着声音倒回头,愣是从杂草沟里挖出一个哭的面红耳赤眼红如兔的小姑娘。

    下山补货的季骁:“……你,哪家的?在这儿哭嘛呢?”

    楚屏被人揪着领子扒拉出来,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看着头顶上的光头,哇呜一声,也不管认不认识,抱着他的胳膊就又淌了一鼻子泪。

    原来一个人独自哭时还能克制一些,只敢小声呜呜,因为知道没人安慰,可这会突然冒出一个听众,还是个面容清朗眼眉温驯的小和尚,楚屏瞬间就绷不住那悲伤,哇哇哭的超大声,边哭边诉,“我,……我是楚家庄的,我,……哇~我书包叫……叫人扣了,哇~我不敢……不敢回家。”

    断断续续的,楚屏说清了哭的缘由,那梗在心里的委屈好耐算是散了一些,哭声也渐渐的止住了,到最后便只剩了一抽一抽的吸鼻涕抽气声。

    季骁被她抓着胳膊不由分说的哭湿了半条袖子,按他素日平常的性子,那是肯定要抽手走人的,然而眼前这小姑娘哭的实在太惨了,沾了一头脸的草屑不说,光那抱着萝卜兔子般的神情,就叫季骁干不出甩手走人的事。

    于是,破天荒的,他多管了一次闲事,“那你现在要怎么办?要我送你回家么?天都黑了,再不回家你家人该着急了。”

    楚屏抹着眼睛抱着萝卜从沟里爬出来,望着赵庄的方向咬咬牙,“我不,我要去把书包拿回来,呜~我,我才不要叫家长,呜……”

    她明明害怕的迈不出一步,却倔强的不肯回家找人,季骁一脑门黑线的看着她小步小步的往赵庄方向挪,终是泛滥了一次出家人的大善心,“算了算了,我陪你去,看你这个样子,你挪到明天怕是也要不回来。”

    楚屏瞬间抱着萝卜跑到季骁面前站定,脸上哭的跟个花猫似的,却露出了灿烂耀眼的笑来,“谢谢你呀,我就知道出家人都是好人,喏,我刚摘的最鲜嫩的小萝卜,分你一个。”

    “你是不是就等着我答腔呢?你这丫头……”季骁的话没说完,就被塞了一手的萝卜,那头前还哭的什么似的小姑娘,这会儿也不怕了,前后左右的绕着他转了一圈,脸上眉眼都带着欢喜,“我知道你,我爸有跟我说过牛首山上和尚庙的事,他说那里边有一个跟我妹一般大的小和尚,会读书,还会做木工,手艺虽然稚嫩了些,但悟性很好。”

    季骁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谁,毕竟他们庙里的所有榫卯结构的木制门窗和供奉台都只外包给了一个人,“你是楚施主家里的?”

    楚屏不好意思的揉了揉眼睛,她也是哭完了之后才看清了人。

    整个县里就只有牛首山上有和尚,而上牛首山的路最快最便捷的一条就在她家庄上。

    季骁觉得这丫头有些焉坏,很知道怎么勾动出家人的善心,她这么一摆出名姓,他就不好只站着给她垫后,而是需要主动站前头给她挡枪了。

    楚施主定然有说过他想要拜他为师的事。

    楚屏倒是没他想的那么复杂,她只是高兴有人陪,哪怕是个一看就不会吵嘴打架的小和尚。

    小和尚季骁有点烦,他师傅去五台山访友时特意跟他交代过,他那天定的姻缘线已经由虚转实了,他原定的十五岁受戒日被取消了不说,还要出山去念书,去念那种能养家糊口的有用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