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小说屋>青春都市>渡灵人长忆 > 范希文(二)
    接连两天的日夜兼程,马车穿过拥挤的闹市进入幽静的竹林,一路四平八稳地行进着。

    希文逐渐开始接受宋灭元起的现实并对外界的变化抱有极大的热情,行车,啃干粮,喝茶等等的间歇都在缠着长忆给他讲这些年的趣事大事,端着张年过半百的脸,表现得却像牙牙学语的稚子,对一切新奇事物充满求知欲。

    长忆仗着自己前些日子翻看的范希文卷宗记录的相关史料,随心所欲半真半假地给他讲靖康之耻,南北宋灭,成吉思汗的故事。讲的长忆都快编不下去了,却把希文听得一愣一愣的,“后来呢,后来咋样了?”

    “后来不就是现在这样了,先前路过江城的时候你不看,现在又来问我?这种生活的烟火气,民生百态是要自己去看去感受的,三言两语的描述是不够的,我困了,”像个说书人一样讲了许久,连口茶都没喝。长忆伸了个懒腰,把马车角落用毯子垫的暖暖和和,“好啦,睡吧,明天就到颍州了。”

    “奥好,但我好像忘了什么事情,”希文困惑地理了理美须髯,实在找不到头绪便不纠结地沉沉睡去。

    另一侧,假装睡着的长忆缓缓睁开了眼。希文的注意力一直在朝代的变更,百姓的生活上,自然而然忘记了自己,忘记了为何宋灭元起距离他生活的时间已过百年,他却还能存在。不过灵本就是因执念而生,执着于自己关注的事情早已注定。

    水葫芦趁夜色悄悄溜出来透口气,踩着希文花白的头发往桌上够茶水喝,橘红色的小鸭爪沾了点茶水替小老头润了润苦草般杂乱的发丝。

    月亮千年温柔,月光如水铺洒而下,一个渡灵人,一只灵鸭,和一只浑然不知自己已死的灵如同元朝所有普通的赶路人般,乘坐着马车奔赴自己的归途。

    “此处进入颍州城内,例行检查,例行检查,”未至城门,希文和长忆远远便听见守城的士兵在对进城的人马挨个进行排查。

    行近检查队列,希文撩开车帘走出,双手交叠微微倾身作行礼状,“官爷,我看这例行公事的检查甚严,是有何故?”

    “县令家的小公子前些日子在街头闲逛的时候被人暗伤了还没抓到凶手呢,我们这不,对进进出出的人员都当心些,排查仔细省的出了纰漏触上面的霉头,”一个十五六岁的官兵心直口快。被一旁的中年长官呵斥道,“嚼什么舌头呢,干活去。少说话,多做事。”

    “好的,马上就去,”少年心性地故意放大了嗓门应声,眉目间自是符合年龄的清朗纯净。

    希文也被少年的明媚感染,觉得颍州的天都格外蓝净。招呼长忆下了马车,让车夫自行离去,两人步行进了颍州。

    经过了两日舟车劳顿,人迹罕至的山林,乍然进入熙攘的长街,普通的热闹集市都让两人直呼繁盛。

    “啃了两天干粮,要先好好吃一顿,再逛一逛,”工费出差,长忆可不委屈自己,挑了家最好的酒馆就带希文开始颍州游了。

    当原本不敢相信的事情不得不被接受时,其他的细枝末节接受起来自然要容易的多,“我,想再尝一尝,牛羊肉。”

    “好,”长忆看着希文逐渐变得坚定坦然,便用她觉得最合适的方式表达了自己说不出口的安慰:小二一连端上的三十二道各式做法的牛羊肉菜。气的希文浑身发抖,又撑得两人肚子胀疼,“你怎可如此浪费!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我错了希文,下次不敢了,我这不已经受到惩罚了,真的撑!”自己挖的坑自己埋,长忆摸摸圆鼓鼓的肚子,觉得自己应该好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想碰牛羊肉了。

    颍州临水喜鱼,沿街特色的鱼羹,鱼戏应接不暇。水葫芦化了个脂粉气十足的俊小子,大摇大摆地在颍州街上从街头玩到街尾。长忆远远地就看见小家伙着身藕粉色褂子,扎起小辫,装扮得像个粉雕玉琢的姑娘,吃起鱼羹来双手捧碗恣意得翘着二郎腿像个混混似的。

    “谁家的女娃娃,真可爱,”顺着长忆的目光,希文也看见了水葫芦。

    忙着吃也不忘关注长忆这边动静的水葫芦抖了抖耳朵,放下了鱼羹碗,转过头对着长忆尴尬得瘪了瘪嘴,佯作哭状。

    “我家堂侄,”长忆龇了龇牙,默默盘算晚些好好收拾他。想了想,既然被希文看见了,便也顺水推舟让水葫芦摆到台面上,省的躲起来了,“这不千里迢迢来颍州照顾这孩子,他父母近日出远门不便带他一起,不放心旁人照看。”

    “那倒是,亲人在身边总归好些,”希文幼年丧父,母亲为了护佑他又改嫁,在尊崇守节的世道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很有勇气的,“我母亲在时,总爱把最好的留给我,幼时家中那些同龄孩童欺侮我,有她护着,我未曾受多少委屈。只是遗憾没有为她多做些什么,”忆起母亲,希文有些怅然若失,说着未受委屈,却又不经意里透出些委屈来。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父母膝下,年纪再大都仍是孩子。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长忆记得资料记载希文当时放下所有官职工作,为其母守孝三年,“或许你觉得自己为母亲做的还不够,但你毕生所求也是你母亲希望你能够坚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