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醒来,蔺徽言只觉着周身百骸无处不痛,只好靠着软垫喘着气。她依稀记得昨夜里乔温靖留了许久,此时唯闻远山鸟鸣,难免思慕艾艾。

    便是乔温靖救她一命,血漫云天同剑炉之间隐秘的联系,蔺徽言竟是直言相告。彼时未觉着其中古怪,这时候孤身一人,难免不多思量。然她究竟年轻,所历人事皆寡,哪怕迷迷茫茫中有个念头不断窜起,也叫她暂且不敢深思。

    过了会子,听得脚步声起,蔺徽言忙拉好中衣领口,略微坐直了些。

    “醒了罢?”说话的是昨夜来过的女子,蔺徽言记得此人声音,只道:“醒了,阁下……”

    “阁哪门子下呢?”女子步入卧室,一张圆脸含俏三分,长发梳做两髻,用樱桃红的丝锦扎着,她手里提着个食盒,笑道:“我姓宋,名芙儿,虚长你两岁。”

    蔺徽言鼻间涌入股药味,夹杂着些许米香,她腹中空空,喉间暗动,道:“宋姑娘。”

    宋芙儿打开盒子,道:“饿了吧?你莫急,山主说了,你今日会浑身酸痛,手脚不听使唤,让你老实坐着躺着,就是别着急下地。”

    她手脚麻利,将粥拿出凉着,转身取了口杯热毛巾,道:“漱漱口擦擦脸,等会儿吃完了要是睡不着,我陪你说说话解闷。”

    热毛巾醒神,蔺徽言好受许多,这才有机会道:“我自己喝便好,不敢劳烦宋姑娘。”

    话虽如此,宋芙儿却知晓是她要强,便不拆穿,只将床尾的小矮桌挪到近前,再把粥碗放过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笑道:“不用客气,些许小事情,哪里当得起‘劳烦’二字?”

    蔺徽言双手颤抖,每一勺都吃得很慢。宋芙儿见她这般模样,心里也叹,只道:“我们都听季二公子说了,你是为了救人,去挡了这千丝针的。难为你没甚武艺在身,却有这么副好心肠。若按规矩,今年扶余山的牌子都收回来,是救不得你。幸亏那日山主在,不然你岂不是白白死了?”

    粥中夹杂着药味,蔺徽言听她夸赞的话,微微红了脸,却只问道:“乔山主不常在么?”

    “嗯,山主时常在雍州各地医馆中,每月回来数日,考校下我们几个的功课。”宋芙儿叹道:“只可惜,我们三人资质有限,便是再刻苦,也难及山主一二。”

    “三人?扶余山上,便只你们三人么?”蔺徽言一怔,须知剑炉门下,各房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百来人,而扶余山偌大的名声,按宋芙儿的话,门下竟才三人。

    宋芙儿拿手支着脑袋,道:“我们扶余山门下,收人十分严谨。及至老山主故去,山主至今未曾收徒,培风、飞惠和我,只称得上是门人,却无缘拜山主为师。小姐倒是很有天分,但她却钟情山水,十三四岁便不在山中多留了。说起来,她还同你一般年岁呢。”

    “小姐?是乔山主的女儿么?”蔺徽言心口一时间又闷又紧,如压巨石,如刺利剑,但她死里逃生,本便脸色雪白,宋芙儿未曾瞧出异样。

    “嗯,”宋芙儿似是不愿多说,只道:“这药粥是山主夜里炖上的,她这会子去药房配药,说是午后再来瞧你。她说你心身俱损,拦了季二公子,不准他来聒噪,扰你清净。”

    不知不觉喝下大半碗粥,蔺徽言听着这话,不由莞尔,道:“大哥他没给你们添乱罢?”

    “便是一天天嚷嚷想来瞧你,也亏得他打猎手段了得,每次他来山上,总能给我们留下半载肉食。”宋芙儿随口道,她瞧着蔺徽言似是饱了,便道:“吃不下了么?”

    蔺徽言咽下稀粥,道:“我怕浪费了乔山主的心意。”

    “倒是个实诚的。”宋芙儿起身递给她帕子,将粥碗收拾了,笑道:“吃饱了便好,山主不善烹饪,这份量上常有差错,她又不肯夜里叫我,应是米倒多了。按你现在这饭量,一日都够吃了。你若觉着口淡,我下回给你带一小口咸菜来。”

    这碗粥米虽熬到了,但一股子药气,滋味入口的确难以言表。蔺徽言道:“先谢过宋姑娘。”

    说话间,宋芙儿又拿了碗温水来与她漱口,蔺徽言又道了谢,方道:“宋姑娘,你有事便自忙去,我不会乱走的。”

    宋芙儿想了想,出门去了厅上,传来几声响。等她回来,手里拿了几本书,放在蔺徽言床头的圆凳上,又将一壶温水并沉星盏拿过来,道:“你若能多睡会子,自是最好。但若实在没睡意,便看看小姐的书,都是游记,拿来打发时间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