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看着你时,我听到了一股特别的音乐。◢

    亨利第一次见到亚历克斯是在墨尔本,气候大会的首场晚宴。

    他身处熟悉到麻木的宴会中——香槟、雪茄、礼服、宝石首饰、在人群中快速穿梭的服务生、空气中嗡嗡轻响的谈话声:这声音仿佛同他们的主人一样讲究礼节,生怕惊扰到他人,它们如阴凉的轻雾一般漂浮在宴会大厅中,好似一挥即散,然而亨利知道它们如同跗骨之蛆一般难以摆脱——它们会一直跟随、粘附他,直到晚宴结束了都不会离开,然后阴险地入侵他的睡梦,让他不得安眠。

    他们看起来真的很轻松愉快——每个人都在笑,都在夸夸其谈。他们真的在意自己所说的东西吗?他们真正关心的是什么呢?更年少的亨利会在类似场合思考这样的问题,而最近几个月,他发现自己越发和这晚宴中的一些人一样,变得有些在本质上漠不关心了。

    他只关心他的父亲去世了。

    然而王室对此无法理解:这已经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了,王室并非没有安排匹配他身份的葬礼;我们十分理解你作为直系亲属的伤痛,但作为王子,你必须履行自己的职责。

    于是在目睹棺盖合拢,永远地掩埋父亲灰败、僵冷的面容的一个月后,他再一次被送上了随行出访的飞机。

    亨利当然不想就这样拖着躯壳奔波来去,他真的希望能停下来,在他的Omega父亲身边再停留片刻:

    停留在他小时候被住在宫里的菲利普嘲弄后,父亲蹲下身紧紧拥抱他的那一刻;

    停留在父亲教他们使用伪装面具,父母、他和妹妹小碧像最普通的一家四口一样外出过周末,他助跑着跳上父亲后背的那一刻;

    停留在他和父亲一起看电影,银幕中的父亲俊美狡黠、身手矫健,而银幕外父亲微笑着侧头注视他和妹妹,告诉他们“记得保护你自己,记得不要让其他东西束缚你”的那一刻。

    但他无法留住那些时刻,他被迫松开了父亲苍白的、逐渐冷却的手——然后被拖走、被留在了这里,留在所有类似这晚宴大厅的地方——一成不变的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盘桓在大厅中那种薄雾一般的东西真是让人无比窒息。

    然后,亨利看到了那个人。

    他先是听到了一个轻轻的声响——如同一颗小石子落入湖心时的轻响,抑或是拨弄竖琴时低语般的弦音——打破了白噪音一样的絮语声。

    然后他注意到了那个人的黑色卷发、深色眼睛、长翘的睫毛……他确实长着一张亨利喜欢的、英俊的脸,不过各种类型的俊男美女亨利从小就见过很多了,重点是——亨利看到他全神贯注地听着身边的女伴说话,显示出一种真正的、沉浸于交流中的认真与愉快;他的笑容——天啊,那灿烂的笑容看起来就让人觉得暖洋洋的,亨利觉得自己都能够想象到他的气息:温暖的、会让人从心底就感到轻松、幸福、自在的气息。

    他觉得这个人——感觉就像是这个晚上他唯一能触碰到的真实的事物。

    他屏息凝神,听到那人对身边的女孩笑着说:“……反正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找到办法的。”亨利莫名觉得这并不是什么留于口头的肤浅安慰,那男孩在言谈举止中流露出来的气质上的乐观、无畏让亨利觉得他就是那种自信快乐、一往无前的人。

    在亨利眼中,只有这个人没有被这大厅中的薄雾所笼罩,他好像存在于另一个不同的维度,就像一个发光源,不容错认。

    亨利强迫自己转开头:他从那时起就意识到自己可能要离这个人远一些。

    不过……或许,我至少可以……多了解一些。临近结束时,亨利终于忍不住,最后远远地望了他一眼。

    无法抑制的、可笑的探求欲望促使亨利让沙恩拿来了名册——于是他单方面、更多地知道了亚历克斯·克莱蒙特-迪亚兹。

    不可抗拒地,他接下来的时间里得知了更多:他默默看着亚历克斯的母亲成功竞选为美国总统,他终于能在英国的媒体上看到他了;他知道亚历克斯进入乔治敦大学学习,那所学校距离白宫不到5公里;他还得知,这位美国总统之子分化成为了一名Alpha。

    亨利在看到那个消息时,猛地一下子把那本杂志合上扔到一边。